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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瓶邪】别叫醒睡美人


从雷城回来两个星期后,闷油瓶又要去巡山。

他走的时候是晌午,胖子已经回房午睡了,我倚在客厅的躺椅上,看着他往背包里装进绳子、锄头、水壶还有一些干粮。我默默地想,原来你去见我三叔,还需要这些东西,我三叔竟然是藏在地底的人参精,还得你把他挖出来。

但既然他要走,我断然是没有拦的理由,如果他真的是去见我三叔,我即便是死缠烂打要跟着他,他也总能找到方法甩开我。在尾随闷油瓶这个问题上,我有太多的前车之鉴,结果往往不好,但每一次我都很庆幸自己当初选择跟着他。但这一次我并不打算这么做。

从雷城回来后,我们之间养成了一种默契。我们都知道对方隐瞒了不少的秘密,但也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不去问。在无数个记忆的缺口、漏洞和哑谜浮现的时刻,依靠着这样的默契和信任,我们也能把日子过得天衣无缝,圆满无缺。

他收拾好行李,转过来看了我一眼。

我有种感觉,他可能想解释些什么。但他只是说,“我走了。”

之前他去巡山,往往在深夜或是凌晨出发,或者任何我刚好不在场的时间,我得知他出远门,通常是在客厅留的小纸条上,或者是从胖子的嘴里。一瞬间,一种奇特的感觉涌上了心头。我突然才意识到,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目送闷油瓶离开。

“哦,路上小心,”我突然有些无措,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。

于是又补了一句,“早点回来。”

他看着我,似乎还想说点什么,但是最后他转身,走了。

他走出客厅的门,然后走出院子的大门,最后彻底消失在视线里。

我看着他离开的方向,很久很久,最后睡着了。

我梦到了很多年前,闷油瓶来找我道别。记忆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,这十几年来,我的身上发生了不少的事情,我被人骗过,欺负过,被揍过,也骗过或者揍过别人,还有些更痛苦的事情,它们发生的时候也给我刻骨铭心的错觉,但那些的记忆全都模糊了,就像晕了的水墨画,看不清本来的样貌。

但我仍然记得那天的青空朗日,西湖的水在午后阳光下蒸腾和弥散,经过河堤边的时候会黏上手臂,仿佛一种挽留。我带着闷油瓶穿过楼外楼前的杨柳扶风,游人如织,老天爷没有给我任何征兆和提示这一天会发生什么。

我还记得我点了一桌子的菜,龙井虾仁,西湖醋鱼和叫花鸡,还有两道凉菜和一碗汤。我光顾着看闷油瓶吃,自己没有吃多少,他每道菜都会轮流夹一遍,雨露均沾,没有偏好。

再到后来他对我说出那些话。

我回忆起了他说的每一个字,以及他说那些话的神情,然后我看着他离开这里。

最后我如梦初醒地追了上去,从楼外楼,一直追到了二道白河,最后追上了长白山。

我几乎把当年发生过的一切,完完整整地在梦里复刻了一遍:我想起我在北京的车站等到凌晨,却发现他不在车上,我坐了整整一夜的车到二道白河,一路跌跌撞撞追上他;我想起我拿着那块砖头,想用它把闷油瓶敲晕,砖头的粉沾得我满手都是,但最后我又把它放回去了;我想起闷油瓶递给我的压缩饼干和水壶,饼干被冻得咬都咬不下来,水从喉咙流进胃里,冰冷得像是死亡;我想起我劝他的每一句话,以及闷油瓶走在前面,默不作声的背影;我想起他点燃了最后一晚的篝火,找我要了一支烟,然后是比一生还要漫长的静止,沉默和凝视。

火光在他眼中闪灭,闷油瓶说:“我走了。”

他把手伸了过来,动作缓慢,并没有要偷袭我的打算。我心里很清楚,闷油瓶要做什么事,和他打算怎么做这件事没有关系,如果他要捏晕一个人,无论他是否选择偷袭,最后这个人一定会被捏晕。就像无论我一路如何执着,最后也只能停在这里。

在梦里,我知道这一刻终于还是降临了,闭上了眼睛。

他的手停在了我的脖子上,我还是免不了紧张,心脏鼓噪,屏气凝神。他的手掌比我想象中温热,笼罩住那块地方,如果我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,甚至会觉得很舒服。

但我等了很久,他只是停在那里,没有进一步的动作。

我睁开看他,闷油瓶离我很近,火光在他眼里明灭。

“我走了。”他又说。

我知道他要去哪儿,他要走向既定的命运,走向那个我已经知晓的结局,我想,其实我也一样,我们各自分头行走,最后在终点处交汇。即使在梦里,我也清楚这不是我应该或者可以去更改的。

“哦,”我有些无措,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“路上小心。”

又补了一句,“早点回来。”

他看着我,似乎还想说点什么,但是最后他转身,走了。

他的手摸到了墙里的机关,岩洞的墙壁缓缓地移开,露出了一条幽深的隧道,漆黑似浓墨,长得仿佛没有尽头,冷风从里面吹出来,令人汗毛倒竖。我们两个都清楚,这条路通向地狱。

他最后还是转过头。

我知道他要说什么,我不想听见他说那两个字,同样的话我这辈子不想听见第二遍。

我急忙打断他,我说:“我等你。”

闷油瓶愣了一下,然后淡淡笑了。

我看着他走进那条隧道,越走越远,开始还能看到一个影子,后来只能听到模糊的脚步声,最后我的视网膜已经出现了彩色的光斑,我意识到闷油瓶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。

我突然间很想追上去,我骂自己为什么不追上去,但我站起身的那一瞬间,岩壁在我面前轰然砸下。

我一定是触发了身边的什么机关,闷油瓶不会毫无准备把我留在这里。

我在那个岩洞里呆了很久很久,外面风雪不止,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,但我心里特别平静,觉得自己可以等到天荒地老。

就着篝火,我盯着闷油瓶消失的方向,慢慢睡着了。

醒过来的时候,已经是凌晨深夜,外面灯火已熄,悄无声息,能听见细微的瀑流的声响。窗外群山默然,天心月圆。

从雷城回来后,我陷入嗜睡期,刚回来的时候连着昏睡了好几天,即使是失眠,一旦睡着后也能睡很久。闷油瓶说我的身体内部在重新生长,需要睡眠。所以即使我睡十几个小时也不会有人喊我。

我的身上盖了一条毯子,我想起身,没想到躺的太久,一时僵住了。

接着一只手放在我脖颈上,沿着肩背和脊椎一路按揉下去,最后停在腰上轻捏,我感觉自己慢慢活了过来。

我抬头看他,“今天怎么这么快?”

他说:“采药的位置很近。”

“哦。”我想,原来你真的是去采药的。

“下次带我一起?”我问,“好多地方我都没逛过。”

他嗯了一声,把一碗黑漆漆的药递给了我。药很苦,我仰头一干而尽,一滴也没有浪费。药一进肚,我的身体慢慢就热了起来,我希望这些东西都能有用。

“我到底还能活多久?”我忍不住问他。

过了一会儿闷油瓶说:“三十五年左右。”

这么精确,你怕不是用周易算出来的。

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,“也有可能四十几年。”

哦,我心里想,其实也差不多。

“挺好的,”我说,“活到那个岁数,估计牙齿都快掉光了,说话也不利索了,也没什么意思。”

“那你呢?”我问。

“不知道。”闷油瓶说。

也是,你的日子还长着呢,搞不好得能跟天地同寿。

“如果。”我说,我很想接着说,可我说不下去了。

闷油瓶没有看我,视线停在门上,他知道我不希望他这个时候看着我。

“如果那一天真的到了,”我说,“我希望可以好好道别。”

他沉默了,过了一会儿,我听见他说:“好。”

窗外的月亮很圆,圆得没有一丝缺憾,把群山照得雪亮无比,如披霜雪。我又回忆起梦里的一切,以及真实发生过的一切。

闷油瓶的手停在我的脖颈上,干燥温热,提醒我这里不是雪山。

在这种安全到令我感到荒谬的氛围里,我很快又睡了过去。

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,胖子看见我,“哟,睡美人终于醒了。”我同他揶揄几句,他告诉我,闷油瓶又出门了。

我问,又去采药?

他说不知道,但是闷油瓶告诉他,这一次会走得久一些。

我莫名有些心慌,但完全没有什么办法。

这一次闷油瓶离开了足足一个月。

他回来的时候,我正坐在客厅那个躺椅上,椅子正对着大门的方向。胖子对他说,你再不回来,天真就快长在那张椅子上了。

我说,老娘,哦不对,老子四十一枝花,我们睡美人想躺多久就躺多久。

胖子没理我,拍着闷油瓶的肩膀:“千万别唤醒他,让丫的继续躺着。”

于是闷油瓶还真就搬了一张椅子,坐在我旁边。

我侧过头去看他:“你去哪儿了?”

“墨脱。”他回答。

“墨脱?”我惊讶地问。

他没回答我,而是递给我一个盒子。

盒子做得很精巧,应该是女性用来装首饰的妆奁盒。用的是最珍贵的伽蓝沉香木,上面雕刻着一些花叶,沉香木质软,雕刻极难做到,但这个盒子不知为何能将这些花瓣的柔韧卷舒塑造得栩栩如生。

在他的示意下,我打开了盒子,没有任何机关,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储物盒。

盒子里躺着一个小坠子,非常小,比小拇指的指甲盖还要小,是一种我不认识的石头做的,蓝光幽幽如冥火,像一滴眼泪。坠子和链条衔接的地方有一个小机关,我看了一眼闷油瓶,他略微点了点头。

我触发机关,坠子从中间打开,掉出了一粒绿豆大小的东西。实际上它也就像个绿豆,只不过是蓝色的,还很软。

“这是什么?”我问。

“种子。”闷油瓶说。

“什么的种子?”

“花种。”

我反应了好一会儿,没想通他究竟是什么意思,又盯着这盒子上的花纹,觉得这花很眼熟,好像在哪里见过。

然后我想起来这是什么花了。

我抬起头,丧失了一切语言的能力,呆呆地看着他。

我说:“你别骗我。”

“你要是骗我,我——”我想说,可我说不下去了。

我别过身子,无法再看他,眼里模糊一片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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盒子是白玛的,里面是藏海花的种子。


后续请走:一百年前

 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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