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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瓶邪】望山到山头

一个平淡的求婚的故事。



从长白山下来之后,他们带着整支车队就近在北京休整了几日,临走前一天,吴邪组了一个局。

酒宴摆了三四十桌,车队的,道上的,内外亲疏的熟人伙计都在,倒货的,卖命的,赚钱缺钱的都来了。

吴邪敲了敲手里的碗,梅子青,缠枝斗笠,是个好兆头。

这个时刻,就宛如新皇登基时,祭宗庙社稷,告天下万民:朕将惟明德是飨,以永答民望,敷佑万国云云。

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,明目张胆的大动作和偷偷摸摸的小动作都停了,他们都看着吴邪。

吴邪先是道谢,感谢所有人捧场,他说你们千里迢迢跑来,不至于是为了我这顿饭,也不会是为了我这张脸,不管是什么原因,今天来捧场的都是我的座上宾,大家敞开肚皮吃,敞开肚皮喝,要么你们喝到断片,要么把我喝到破产,不然今天谁都别回去。

他又说,我知道大家聚在这里,想听我讲什么,或者你们认为我会讲什么,不过不好意思,大家想听的我可能不会讲,我只是为了宣布一件事——

吴邪没留任何悬疑时间:“从今天起,我就要开始休息了。”

没有人议论,大家都笑了,所有人都觉得吴邪在开玩笑,或者他喝醉了。

“这位解,嗝,”他打了个酒嗝,另一只手把旁边假笑得春风化雨的解雨臣搂过来,“解老板,我欠了他不少钱,以后你们就跟着他赚钱还债吧,他人比我聪明,你们跟着他肯定能赚更多钱。”

下面的人都被他逗乐了,吴老板如今这意思是要再深入合作一下,强强联手实现共赢,带领整个倒斗界走向巅峰。好事情啊,好事情。

见吴邪没了下文,下面的伙计们都开始起哄敬酒,吴邪和解雨臣两双眼睛弯起,笑得像一对双胞胎,场面一时十分和谐,融洽,圆满。

台上的剧本唱完了,台下的戏又唱了起来。几个杭州堂口的伙计,悄无声息地摸到张起灵那张桌子上,端着满得快撒出来的白酒,想趁着酒桌的火热套个近乎。

张起灵面无表情地夹了一口菜,没理会。

七八米外,坎肩悄声问:“老板,你说要是你敬酒,张爷会喝吗?”

吴邪:“我敬他酒干嘛,又不是我二叔。”

坎肩又问:“那您看见过他喝酒吗?”

吴邪想了一会儿,想不起,好像闷油瓶真没在他面前喝过酒,答:“那没有。”

坎肩:“我知道有些人是不喝酒的,张爷可能就是这种人。”

吴邪:“什么这种人那种人的,别瞎归类,你又没跟他说过话。”

坎肩:“我说过,张爷没理我!”

吴邪:“不理就不理吧,你又不是特例,他什么人都不理的。”

坎肩:“我看他还是理胖爷和老板你的。”

吴邪:“那是你没看见他不理我的时候。”

坎肩:“斗里情况那么复杂,要是他不理人怎么办?”

吴邪笑:“在斗里能看见他人都算不错了,不理你你能怎么样,他就这种人,习惯就行。”

“老板”,坎肩有些迟疑,“你刚刚好像也说了“这种人”。”

吴邪反应了一下,回身踹了他一脚,喊他滚犊子。

坎肩从善如流地滚到了白蛇那桌,吴邪朝张起灵走过去。

张起灵早就停了筷子,眼神停在梨花木桌的雕花上。

“吃好了?”吴邪问。

“嗯。”张起灵对上他的眼神。

“想走?”

张起灵不置可否。

吴邪看了他一会儿,笑了。

他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,两个人一起往门口走。

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们的离开,但没有一个人停下了手里的事情。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只是出去抽烟,没有人相信吴邪会在酒宴正式开始不到半小时就离席。

他们都没想到的是,吴邪不仅离开了酒席,也离开了北京,不仅离开了北京,还离开了杭州。

当吴邪已经整整消失一个月的时候,这群人才突然意识到:操了,吴邪他妈的是真的跑了!吴山居倒闭了,王八蛋吴邪,欠下京城霸王花3.5个亿,就这样带着张起灵跑路了!

这群人通过各种渠道找到了解语花,想讨个说法,第一次解语花还客客气气:吴邪不都在酒桌说了吗,他不干啦,生意都当给我还债啦。第二次解语花说自己正在开会很忙勿扰,第三次解语花说,爱干不干不干就滚。

这群人见解雨臣撬不动,又去潘家园找王胖子,王胖子由着他们棉里藏针地在自己店里嗅来嗅去,只是一把鼻涕一把泪,说哀家他娘的拉扯大了这俩赔钱儿子不容易,登基大典上二阿哥竟然带着大阿哥跑路,哀家潘家园这么大一个皇位都没人继承,什么你们找小佛爷,呸,哀家这老佛爷不就在跟前坐着吗,还不快过来给你胖爷爷磕个响头!

这群人见他这般撒泼打滚,只能派人每天跟着他,想逮住他和吴邪碰头。王胖子丝毫不怵,每天在潘家园那张雕花躺椅上翘着碗口粗的腿,开着音响公放两只蝴蝶,甚至上厕所拉屎放屁都不关门。

外面翻天覆地,从流金铄石闹到七月流火,从京剧唱到黄梅戏,西湖边上的这间铺子清净得出奇,吴邪坐在一堆书后,沏了一壶西湖龙井,给自己满上。

这铺子早就不做生意了,只是偶尔存放一些不重要的东西,很多人都不知道其实这里才是第一个“吴山居”,他们甚至不知道吴邪有这么一间铺子。

吴邪嘬着茶,视线投到两米外的另一张躺椅上,张起灵闭着眼睛,神色安定,也不知道睡没睡着。

半小时前吴邪收到了一条短信,显示他有一笔十五万的交易成功了。这个数字若是放在每月呈上来的堂口账簿里,他甚至不会多看一眼。

但这可以说是他近年来最重要的一笔交易之一。

他看了张起灵很久,其实也没在看他,只是寻思着该怎么开口。

他想,操,这种事情,我直接问不就行了,干嘛想那么多。

他又想,闷油瓶现在是自由的,爱去哪就去哪儿,想干嘛就干嘛,我想那么多干什么。

最后他想,妈的算了,我明天再问。

张起灵睁开眼,对上他的眼神。

“你,”吴邪开口,“我——”然后半天没了下文。

张起灵见他不说,又一闭眼,躺下了。

你大爷,吴邪心里想,你还真是我大爷。

他摸进裤包里,想摸只烟,没摸到。手停在口袋里,不知不觉攥成一团。

“我……在福建买了套房子,”吴邪说,“就在我之前提到的那个村子里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房子有些老了,我雇了当地人修缮了一下。修了一个多月才好……”他说,喝了口茶,喝不出任何滋味。

“现在可以住人了。”他又说。

“好。”张起灵没有停顿或是犹豫。

吴邪嘴角上扬,手在口袋里松开,“很多家具都没买齐,我们可以去了再添置,”他又想到一件事,补道,“卧室只做了一间,你得暂时和我挤一下。”

“好。”张起灵说。

“你想什么时候去,我们可以明天就出发,或者你还需要去什么别的地方?”

“那就明天。”

吴邪低头抿了口茶,咽下后去有些发涩。

他给王胖子发了条微信:他答应了

王胖子几乎是秒回两条:

答应啥了?

嫁给你?

吴邪摸着下巴,笑了:你什么时候能收拾好过来?

王胖子回:你爷爷我还在帮你挡那群追魂索命的猢狲呢,你俩先撤吧,我帮你们断后

吴邪:谢了兄弟

王胖子:谢什么谢,你胖爷我现在蹲茅坑里拉屎都有人围观,顶级明星待遇

吴邪:等你来了给你修一个私人茅厕,360°全方位透明玻璃罩,全村的大妈都能看

王胖子:马桶给我镶欧泊,胖爷我憋出的条都是七彩的

吴邪:你直接镶屁眼里,保证放出的屁都是彩虹屁

王胖子:先不说茅厕了,又有猢狲上门了,回见

吴邪:忽悠他买那只清朝青花碗

王胖子:那已经卖给上一个猢狲了

吴邪:胖爷牛逼

王胖子:(挥手表情包)

吴邪摁灭屏幕,发现张起灵在一旁看,他晃了晃手里的小板砖,问:“给你买一个?”

张起灵不答,吴邪讲:“这东西现在可厉害了,不仅能照相,还能视频——就是你在北京我在杭州,我俩打电话还能互相看见对方。”

张起灵的视线移到这块长方形的白色小板砖上,眼神极小地波动了一下。

吾家有儿初长成,吴邪心花怒放,他开始给张起灵科普现代科技有多么发达——这块小板砖还有个功能叫蓝牙,如果你打开后发现周围还有别的手机,那就说明你们之间的距离很近,你想想,如果在斗里走散了,还能通过这种方式知道对方没有走远,如果有信号,那还能互相传照片,甚至可以视频,多方便啊。

哎对了,你当年去青铜门带了手机吗,青铜门里面有信号吗,我估计也没有。要是青铜门里面有信号,那我俩其实还能视频通话,那这样我就能看到终极了,哈哈哈。

说到这,吴邪顿了一下,神情瞬间的波动,几乎难以捕捉,然后他迅速地把话题转移到了扫地机器人。他说,这玩意儿其实压根不好用,老卡在沙发里,还发语音让我妈去救它,白费力,不如自己扫。

张起灵听他说完,讲:“买一个。”

“买什么,扫地机器人?”

“手机。”张起灵说。

你还真把自己当大爷,吴邪心想,算了,我不和记忆还停留在小灵通时代的人计较。

吴邪给张起灵和自己戴上口罩,驱车去了最近的一家手机店。

吴邪问他要白色还是黑色,张起灵表示都行。最后吴邪拿了一个黑色的,装上卡,直接帮他注册了微信。

张起灵拿到手机,左右翻了翻,最后点开了通讯录的界面。

“你的手机号”他把手机递给吴邪,语气介于陈述句和问句之间。

吴邪把号码输了进去。他有好几个手机号,本来只想录一个最常用的私人号,但最后他把每一个号码都录进去了。

张起灵拿到手,看到:

吴邪 工作号1

吴邪 工作号2

吴邪 私人号1

吴邪 私人号2

两部手机,四个号码,全在里面。如果张起灵联系不到他,那么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能联系到他。

回去的路上,吴邪瞥见副驾上张起灵低头看手机,似乎是微信的通讯录好友推荐界面,他不禁感慨人类科技的神奇吸引力,同时又觉得有点好玩,宛如父母看到小孩摆弄乐高玩具一样有趣。

第二天要开十几个小时的车,吴邪到家后没多久就睡了。张起灵洗完澡,摸进二楼的卧室。

卧室只有一张狭小的单人床,为了让他在床上休息,吴邪坚持睡沙发上。

窗外秋雨淅沥,隔着一层玻璃,沙沙声如春蚕啮食。

黑暗中,吴邪背影起伏,是黑夜里静默的山峦。

他的一只手垂落在地板上,像是在等待一种牵引,张起灵捏起这只手腕,指间脉搏跳动,连接着心脏,吴邪的,也是他的。

吴邪穿着一件长袖衬衫,他从夏天就穿着长袖,一直穿到现在。这不寻常,但一定有他的理由。

两个小时前,张起灵在微信的通讯录好友推荐界面,一共看到了4个账号,都来自于吴邪存入他手机的电话号码。

其中三个都叫吴邪,只有一个叫“关根”。

他点开这个叫“关根”的账号,可以看到朋友圈最近的十张照片。时间跨度从2013年初一直到2013年底截止。清一色的风景照,大部分都是沙漠,从黄昏到月夜,无一例外的荒凉。

照片会配上一些简短的感想,有时候一段话,有时候只有一两句,介于散文和诗之间,没有起因和定论,比喻和用词非常私人,外人很难看懂。

只有一张照片完全不同,是最新的发布的,在一个叉路口,远处是一座雪山。没有任何定位,但张起灵认得这座山,他知道这是哪里。

发布时间是11月底,大雪封山的时节。没有人会选择在这个时节进山,除非找死。

照片的光线非常昏暗,面前这条公路蔓延到天际,两旁是干黄的低矮草丛,铅灰色的天空和远处的雪山顶几乎连在一起。暴风雪的天气。

而这张图,什么文字都没有配。似乎发布者认为,走到这里,言语已经失去了意义。

更新到这里戛然而止,也许他在这里就扔掉了手机。

从2013年11月之后,一直到接近两年后的今天,关根都没有再更新过任何一张照片。

原因只可能有一个,那就是关根消失了。

消失是一个状态,不是一个结果,这个状态意味着,关根可能被控制/失去联系/死亡。

无论起因如何,这种状态都揭示了一个事实——那就是创造他的人认为他已经完成了使命,没必要再存在下去。

关根的创造者,是吴邪。

张起灵的手指缓缓移到吴邪的袖口。

衬衫的褶皱留下几道阴影,在这种掩盖之下,有一个谜底。

他停在那里,有片刻的犹豫,这非常罕见,但并不是没有出现过。他曾经有过人生最漫长的一次犹豫,十年前,他以为那是最后一次。

他停在那里,一秒或者两秒,最后把吴邪的手臂放进被子里。

吴邪翻了个身,正对着他。

张起灵立刻意识到,吴邪要苏醒了。

吴邪睁开眼的瞬间,张起灵捂住了他的眼睛。

蝶翅在他手心翕动,扫过掌心的每一条沟壑,像是要从掌心逃逸。

吴邪嘴唇微张,是一个惊讶的口型。

他什么都没有讲,就像张起灵希望的那样。

黑暗里,他们再度相望,隔着掌心。

上一次,他们之间隔着一道篝火。

在掌心和篝火之间,有一个十年。

讨论时间的长短,对于张家人而言没有任何意义,普通人的寿命可以用时间来量化,而他们则只会用使命去衡量。时间是一张年历表,告诉所有人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,重要的是这件事是否完成,而不在于它的时间跨度。在这张宏大的命运图纸面前,个人存在和优渥的感伤毫无意义。

他看着吴邪,头一次,他想,张起灵想,十年是不是有点太长了?

雨水从窗棂渗入,染湿了小半块窗帘,浸入地板,最后淹没了整个房间。

张起灵手心划过一道水迹,瞬间渗进沙发里,如露如电,如幻觉。

不知道又过了多久,吴邪的呼吸声再度平缓下来。

天空渐渐变亮,像蓝墨掺了水,然后开始泛白。

吴邪再次醒过来的时候,张起灵已经不在了。

手机显示六点四十,吴邪就着冷水搓了把脸,渐渐清醒过来。

吴邪打开窗子,地面已经全干了,如果不是梧桐叶还在滴水,他甚至会怀疑昨夜是否下过雨。

吴邪往楼下走,看到了张起灵。

他神色如常,站在铺子的角落里,翻着书架上滞销的拓本。

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卫衣,脚边放着一只很大的背包。

张起灵转过头,他看着吴邪,很久。

吴邪几乎有些恍惚,他的耳边响起了张起灵当年说过的话——

“吃饭。”张起灵淡淡地说。

桌子上摆了两份早饭:两碗豆花,一盒白米糕和两枚鸡蛋。

吴邪单方面和张起灵面面相觑。

闷油瓶买了早饭?他站这儿就是等我下楼?他要跟我一起吃?

吴邪想得很大声,就差没把为什么写在脸上,张起灵“啧”了一声,在桌前坐下,把两只蛋丢进冷水碗里,凉着。

吴邪拖着椅子坐下,动作充满迟疑,他试着去拿蛋,被烫得缩手,只好先拆豆花。

他拆开塑料袋,把两份豆花摆出来,拿出来的一瞬间他愣了——

一份甜豆花,一份咸豆花。

他抬头看张起灵,“你吃甜豆花还是咸豆花?”

“都可以。”

这就有点难办了,于是吴邪开始琢磨东北那边到底是吃咸的还是甜的。

张起灵见他不动,伸手去拿那份咸的,吴邪立马按住他的手。

“我,我今天想吃咸的。”吴邪说。

张起灵收回手,取走了那份甜的。

塑料袋里还放了一份辣油,吴邪本来只想滴两滴,结果手一抖全倒了进去。

他试着挖出来了没来得及混进去的辣油,然后试着尝了一口,瞬间被呛出了眼泪。

他咳了一会儿,拿袖子去抹脸,张起灵递给他几张卫生纸。

他缓过来后,发现自己面前的豆花变成了白的。而自己那份已经变红的豆花,摆在张起灵面前。张起灵一勺一口,神色淡然。

吴邪很早就明白,这个世界存在许多自己不能理解的事情,但它们发生的时候,他只能尝试接受和解决。

如果这时胖子在这儿,他会先在吴邪呛出声的时候就磕碜他,然后吴邪会和他一边拌嘴一边吃被张起灵调换过的豆花,就自然过渡了这个实际超出他理解范围的情形。

他心想,胖子不在这儿,我怎么解决?

他憋了半天,问:“那啥……小哥,你不辣吗?”

张起灵瞥了他一眼,没讲话。

吴邪埋头吃那份甜豆花,淡淡的糖水夹着豆汁香气,比记忆里的味道要好。

最后两人分食完一盒白米糕,吴邪打开手机处理一些微信的消息,两个工作号他现在基本不看了,只有这个私人号会随时看一下。

然后他看到了张起灵发送过来的好友申请。

这闷油瓶连头像都没设置,估计是不打算设了。不过这些都不重要。

闷油瓶出现在了他的好友列表里,这件事本来就很不真实。换做一年前,这种事他连想都不敢想。

随后吴邪摁灭屏幕,张起灵已经站到了背包前面。

吴邪说:“我还没收行李,等我五分钟,就几套衣服。”

张起灵说:“已经都收进去了。”

吴邪看着那个大包,感觉难以形容,他有种预感,这样的事只会越来越多,他需要尽快适应。

张起灵提起背包,吴邪启动汽车,车载导航提示到龙岩市约840公里。

这840公里,普通人只需要十个小时,而有的人却用了十年。

都说望山跑死马,现在山也到了,人还在,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。

而从现在开始,他们两个都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,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。



End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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